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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爱这操蛋的世界不爱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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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关】来时的路 一起走 (终章)完结

一时间,宏宇觉得很安静,整个人空空旷旷的,像小时候一个人站在空地里,闭着眼数数,一二三,数到十的时候关宏峰一准已经藏得好好的了,没人能找到他。孩子们的耐心在夏天还没一支冰棍撑得长久,不多会都散了,只剩下宏宇一个人,被太阳晒得透亮,腮帮子上都是汗,很顽强地把每一块砖头都翻一遍,似乎他哥会缩身术,变成一只蚂蚁躲下面。这个破院场里所有能藏人的、不能藏人的都看过了,宏宇很傻地挠挠头,想不明白为什么玩了几百遍的捉迷藏,他哥还能找躲得叫人找不着。没辙了,就蹲下来揪狗尾草玩儿,掐出草汁在鼻子下嗅着,这地儿据说死过人,大天白日得都莫名瘆得慌,但是宏宇就不怕,坐石头上看蚂蚁搬家,犟着等他哥出来。有一下没一下喊,关宏峰,我看到你了。关宏峰,你背后有个长头发的女人。关宏峰,全津港这么多小孩就数你最缺德。蝉越叫越响,风也大起来,宏宇心里筛子似的,全是眼儿,慌得不行了,扯开嗓子,关宏峰,你再不出来我就哭了。这时宏峰就笑嘻嘻地转出来,宏宇已经被泪水迷了眼,说来奇怪,每次都没看清他哥是从哪里出来的。宏峰跑过来揉揉他脑袋,说,傻子,你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乖。蹲下来看着他眼睛,你要相信我呀,弟弟。

 

     夺门而出前,宏宇回过头看了眼他哥,躺在装死人和尸块的操作台上,安静地像个破布娃娃。这时候也算生离死别,他也许下一分钟就被周巡摁地上宣告213案破获,也许宏峰到底没熬过去,死在冷冰冰的金属案子上。但偏偏小时候的事儿就这么全须全羽活灵活现地搬演了一遍。那句话像钉子一样锲进他脑袋,呼哧带喘的一句话,带着血腥味儿从肺叶里挤出来。他哥让他快走,周巡快来了,千万别让他抓住你。跑啊,宏宇,赶紧跑,能跑多远跑多远。宏宇,我们都要好好的。如果不能,那么你要活下去。

 

宏宇不要命地跑着,把自己跑成一匹马,皮衣下热汗滚滚,裹着起伏的肌肉涌动着,风也吹不冷。从一片黑影穿梭到另一片黑影,搅起一串惊慌的警笛声,抓王志革变成了抓关宏宇,这个名字真的和他再没什么关系了。现在他在关宏峰的身份和衣服下,在找一个“我是谁”的答案。宏峰苍白的脸不停闪现,依旧是平静且笃定的,这是一张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的脸,现在也是我的脸,宏宇想。四十年来,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和关宏峰密不可分,哪怕共享同样的DNA和外表,人生还是不可避免地各行其是了。现在他们似乎回到出生前还未分裂时,作为唯一的那个受精卵,在母体里狂躁地搏动。他就是关宏峰,关宏峰也就是他。他跑得专心致志,没有丝毫犹豫。一个人只有一个大脑,除了服从,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。因为宏峰说过,你要相信我呀,弟弟。

 

哥,我信你。烟卷烫上了手指,宏宇弹开过滤嘴。房间里太闷了,耐不住想打开窗子透透气,手伸到窗边又缩回来。指骨痛得不明显,给关宏峰的那两下子,只用了二分力气。还有八分,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演里卸掉了。每次推到关宏峰就推不下去了,辛苦码放整齐的前因后果动机行为,崩了个一地狼藉。他没有关宏峰的好脑子,并不擅长在白板上列出一二三四个排查条件,但宏宇多了份直感的敏锐,这事有说不通的地方,就像…就像谁给搭好了台,再放两兄弟上去演一出好戏。对,就是这种感觉,透着一股子假。而关宏峰的眼睛,越来越像堰塞湖,在吻他的时候,抚摸的时候,在宏宇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,眼睑一垂,拦不住里面的水浪。

 

你想怎么样,你能怎么样。

 

心还是痛的,但这时宏宇已经能听懂他哥在说什么。关宏峰从来就没有更多选择,想和能之间,是完全决裂的,没有递进关系。关宏峰只能决定怎么做,而不能选择做什么。所以他扶着膝盖蹲下来捡起了两人的围巾,甚至不忘抖了抖灰。动作里有种奇异的温顺感,似乎在向看不见的力量臣服,让他只能想有没有用,不论对与不对。

 

我还计较什么呢,哥早就告诉我了。在后三家子的雪夜里,关宏峰的隐忍和坦诚已经向他陈述了一切。雪那么大,夜那么静,一锤子凿下去,从远处卷来了雪崩,轰隆隆响。宏宇知道大概事情要坏,大概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。眼睛盯住哔哔剥剥的篝火不敢动,怕自己会哭,也怕看到宏峰的眼泪。

 

聪明人从来都是喜欢瞭望远方的,却看不到自己身边。宏宇忍了又忍,只能开一个托孤的玩笑。黎明是从地平线下升起的,但现在天地一穹隆里,只有身边这堆火才是活下去的依靠。我怎么会抛下你呢,就像你也从来没抛下我。他忘不了在法医室那一晚,宏峰的气息是怎样地弱下去。从那时开始,宏宇把自己捋顺了。在他的推理里,所有的事都有了个来由和去处。

 

他们是兄弟,这事命中注定。但爱上彼此,再疯狂的上帝也不敢这么造物。这件事上,宏宇第一次生出了微妙的骄傲和自豪。一个人生来有双胞胎兄弟的概率很低,一个人敢于爱他的双胞胎兄弟,则全然出于勇气和自我。宏宇拢了拢火,将它烧得更旺。真好啊,大地白茫茫真干净,只有他们两个。津港下雪了吗,我的衣服有些大了,你说看起来挺嘎。宏峰睡着了,深深皱着眉头,宏宇替他展开,火光里依稀是孩子似的眉眼,在这个永无乡中,他们互为对方的彼得潘。

 

天渐渐亮了,宏宇说“哥,赶紧走吧,今天再走不出去,咱们可真得交代在这儿了。”雪原广大,并没有一条路通向回程,但何其有幸,这条路,我们可以一起蹚着走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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